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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犯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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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人今時的裝扮倒不似往日般清雅, 她穿緋紅春裳, 下裙上不知是用了什麽樣的金線繡上去的花紋,在陽光下顯得波光熠熠, 很是惹眼。

她發間配了串流蘇,一顆顆圓潤的東珠隨著她施禮的動作輕輕搖晃,女郎抿唇一笑,唇色嫣紅。

霍嫵側過身,道:“你我年歲相當, 何況文定已過,陳小姐不日就是淮王妃了,這禮,嘉寧受不起。”

“既然嘉寧郡主這樣說,思璇自然是聽郡主的。”陳思璇坐到霍嫵對面的圓凳上,“郡主與我幼年相交,入京以後,我也曾想與你多多親近, 只是一直苦無機會,今兒個有緣遇見,便厚著臉皮坐了過來,郡主可別嫌棄。”

“怎麽會呢,你多慮了。”霍嫵幹巴巴地笑了笑,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,陳思璇已是板上釘釘的淮王妃,她先前這般有禮地要與他相交, 霍嫵無論如何也不能給她沒臉。

“霍少將軍年輕有為,此番立下赫赫戰功,陛下龍顏大悅,定會有所擢升,思璇在這裏先恭喜郡主了。”

“保家衛國,是霍家兒郎該做的,無所謂什麽擢不擢升。”

聽她誇獎自家大哥,霍嫵倒比聽她說旁的更為高興,她心裏笑得歡實,面上卻不好顯出得意來,只憋著謙虛了幾句,免得給人抓到了話柄,說她霍家居功自傲。

陳思璇身邊的婢子極有顏色,又命小二添了茶水糕點,陳思璇手捧著冒著熱氣的茶盞,她看向窗外,神色幽深,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“聽聞郡主與我家兄長曾有數面之緣?”陳思璇忽然道。

霍嫵一楞,道:“說來慚愧,我平日裏喜愛看些話本子解悶,那日偶遇令兄,不想他於此道上的看法,與我不謀而合,是以便有些來往。”

“是嗎?”陳思璇摩挲著瓷白的杯壁,“兄長的確對這些東西感興趣……”

她驟然回神,笑道:“是這樣,家兄此前長年在外游歷,久而久之,我竟連他的喜好也知之甚少,先前在家時,他偶然提過一句,似與郡主在話本這上頭頗為投契,思璇才生了好奇之心,今日恰巧碰見郡主,便想問一問,不知是什麽樣的話本,讓郡主與我兄長都這樣喜歡?”

她垂眸道:“照說,這些事我不該問郡主的,然思璇與兄長總不在一處,這日子久了,卻親近不起來了,才想從這上頭入手,也可與兄長有話可聊。”

陳思璇神色黯然:“郡主的兄長待郡主之好,是出了名的,思璇看在眼裏,很是羨慕。”

人家是嫡親兄妹,問的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私事,霍嫵自然沒有避而不談的道理,她便將她與陳縱喜愛的話本冊子列來說與陳思璇聽,尤其是那位尋路生所書的,更是陳縱心頭好。

“尋路生?”陳思璇若有所思地喃喃道。

霍嫵點了點頭:“令兄還說認得這人,可為我引薦一二呢,只可惜後來諸事繁雜,便沒尋著好時機。”

“我那兄長啊,可真是。”陳思璇搖了搖頭,“他既然這樣說,郡主就只等著他將那尋路生帶到郡主眼前吧。”

霍嫵直覺她話裏有話,只是二人關系算不得親近,便將疑問咽了回去。

“對了,我還未好好與你道賀呢,前些時候我人雖不在京畿,卻也聽聞陳小姐的嫁妝一路從嶺南浩浩蕩蕩地鋪進京中,說是十裏紅妝也有所不及,令尊大人更是一早便來了京城,這份愛女之心,當真令人動容。”

“是啊,我軍大勝,陛下心裏高興,我與淮王殿下的婚事也提前些,權當湊個好運頭,父親一向疼愛我,他年事已高,此番不顧長路迢迢進京為我送嫁,我……也很感動。”

陳思璇溫溫柔柔地說著話,眼見大軍被老百姓們簇擁著,連個尾巴都看不著了,便站起身道:“我家中還有事要忙,就先告辭了。”

她離出嫁不過只剩月餘,要準備的事情自然多,霍嫵也不留她。

陳思璇下了樓,那婢子才問:“小姐,公子爺喜好什麽,您再清楚不過了,何必再去問嘉寧郡主一個外人呢。”

陳思璇只冷冷一眼掃過去:“你懂什麽?”

那婢子一凜,頓時安分地垂下頭跟在陳思璇身後,再不說話了。

從前的怡黛姐姐,跟了主子多年,也不知犯了什麽錯,竟叫主子拖出去,當著闔府下人的面活活打死了。她當時在後頭看著,怡黛下半身被打得血肉模糊,直露出白骨來,連她都被嚇得幾日沒能吃飽睡好,主子卻跟個沒事人似的,仿佛從沒有怡黛這個人存在過。

一個小丫鬟的千般心思,陳思璇自然不會去多管,她只要她們忠心就夠了。

她想起霍嫵方才說,她父親對她疼愛有加,令人羨慕的話,當時,陳思璇差點沒譏諷地笑出聲來。

所謂豐厚的嫁妝,裏頭藏著的,卻是鋒刀利刃,而那些擡嫁妝來京的壯漢,則是她陳家養了多年的,以一當十的死士。

陳思璇暗自嘆息,這淮王殿下的心,還是太急了。

不過也難怪他,太子殿下占了嫡長這兩頭,她姑母陳淑妃入宮多年,可謂盛寵不衰,然而縱然她再怎麽得寵,這麽多年,始終也沒能越過皇後去。一個是相伴多年的發妻,另一個,不過是寵妾爾。

何況先頭礦山那檔子事,雖極力轉圜,這陛下心中究竟還是留下了芥蒂,宮中從不缺年輕貌美的女子,陛下這一來二去的,對淑妃也就淡了。

太子一直以來,對陛下交付下來的差事就沒出過什麽紕漏,他妻族得力,膝下又已有了兩位嫡出的小皇孫,朝中大員無一對他不是讚不絕口,長此以往,淮王若想成事,只會難上加難。

可陳思璇萬萬沒想到的是,他會下那麽一招險棋。

他手上沒有兵權,便勾結番邦,妄圖借蠻人的兵力為己用,可他怎麽不想想,他身上留的是大昌皇族的血,如此一來,無疑於引狼入室。

她父親得知後大感不妙,急忙差親信來信勸阻,又命人為其掃尾,只是那裕王殿下和霍家世子卻也不是省油的燈,萬一出了什麽紕漏,咱們這位陛下,對通敵叛國這樣的大罪,可是從來不會心慈手軟的。

陳思璇心裏恨極,她原以為衛藺灃是個文武全才,為人果決狠辣,是個能成大事的人物,沒料到他這一處昏招,是要將所有人都帶進泥潭裏去了。

事已至此,再無回頭路可走。

父親日夜兼程暗地裏抵京,與衛藺灃幾番商議後,決心連接衛藺灃朝中親隨,將陳家與衛藺灃手中的私兵合二為一,乘著她們大婚的吉時,殺太子,制陛下,到時大可以說是太子為蠻人所刺殺身亡,陛下年事已高,一時悲傷過度,身子徹底垮了,是以由淮王輔政,等再過一段時間,陛下,便可以薨了。

等到了那時,衛藺灃即位,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。

霍家手握兵權又如何,龍禁衛又如何,卸甲進京的兵甲不過這些人罷,又都經歷了數月征戰,疲累得很,哪裏比得過淮王手裏的私兵與陳家的死士。

就算有藩王起疑,這天高皇帝遠的,等他們過來,事情早已塵埃落定,衛藺灃是正兒八經的皇子,向來得陛下重視,該殺的殺,該貶的貶,料他們也翻不出什麽罪狀來。

就算皇位來歷有疑又如何,他年論史,這史書工筆,還不是由贏家來寫的。

話是如此說,陳思璇心中仍是不安,她本以為此事該是徐徐圖之,弒君奪位這樣的事,成了自然好,一旦有個萬一,沒有人能逃的過去。

她曾將她的擔憂說與父親聽,父親只是大笑,告訴她,成大事者,不該如此瞻前顧後。

陳家與衛藺灃血脈相連,眼下已是被捆在一條船上的螞蚱,說起來,她這場婚事上,仍在悉心為她準備的,就只有她那個便宜兄長了吧。

陳縱為人率直,骨子裏又帶著股忠直的脾性,以至於此等大事,父親遲遲不敢告訴他知曉,看樣子是要一瞞到底了。

她這幾日郁郁寡歡的,陳縱看在眼裏,還以為她是擔心出嫁的事,結結巴巴地想盡法子安慰,為此還挨了父親好一通訓,責他不務正業。

陳家若是落敗,她這位兄長縱然一無所知,怕也落不得好。

倒是這尋路生……

陳思璇笑了笑,寫話本子就寫了,還在霍嫵那邊巴巴地瞞著,如若陳縱真對霍嫵有意,兩人能有些什麽,假以時日,就算陳家真的落敗,憑借著霍嫵的受寵,她兄長或許還能保下一條命來。

只是,這樣的事,兄長該是斷斷不肯的。

霍家大宅裏是難得的熱鬧,沈容精神極好,正指揮著婢子收拾院落,有個上了年紀的婆子一路小跑湊到沈容身邊,問道:“夫人,今日晚膳要備血什麽樣的菜式好?世子爺愛吃的桂魚和椒鹽裏脊,廚房裏已經備下了,不知……”

“再弄些五味蒸雞,少夫人愛吃那個,對了,還得燉盅燕窩,阿苒這孩子陪著霍禛那臭小子在關外,這廂回來,我可得給她好好補補。”

“還有還有啊,再命人做些鮮花餅和桃膠,她們這個年紀的孩子,總愛吃這些。”

“母親。”

沈容回頭,朝霍嫵招招手,“你回來了,可見這你大哥了?”

她不說還好,霍嫵想起霍禛在馬背上那個惡狠狠的眼神,不由打了個哆嗦,但轉念一想,還有大嫂制他,就不怕什麽了。

“呀,你大嫂該比臭小子早些回來,我得先讓廚下備些熱騰騰的東西給她吃,這一路舟車勞頓,她肯定沒吃好睡好,想必又瘦了。”

“母親啊。”霍嫵無奈道,“不知道的人聽你這話,還以為嫂嫂才是您女兒呢。”

至於她大哥,怕不是哪個犄角旮旯裏撿回來的吧。

“說什麽呢。”沈容輕點霍嫵的額頭,嘆道,“你大嫂賢良,孝敬我與你父親,對你和阿陵也如親生弟妹般愛護有加,這樣的好孩子,能娶進門來,是我霍家的福氣,我哪有不好好待她的道理。”

“何況我的阿嫵長大了,以後總也是要許人家的,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,我既希望我的女兒離了我身邊,能被夫家善待,阿苒的母親,想必也是如此。”

“也不知你大哥他們這次回來,能在京中呆多久,你還有數月就要及笄了,尋常貴女這時候,可是連夫家都定下來的也不在少數,這是你的大日子,母親總希望你兄嫂也能在你身邊看著你。”

霍嫵一個激靈,她突然想到母親對她未來夫婿的要求。

不可皇族近親,郎君父母相宜,身子康健,與她年齡相仿……

這幾條說來不難,可偏生她看上的那人,是沒一條不犯禁的啊!

“旌笙啊,你此番為我大昌可是立了大功,說說看,除了朝堂上父皇說的那些個勞什子,你可還有什麽想要的,嗯?”

酬軍過後,陛下拉了這許久不見的兒子敘話,是怎麽看怎麽滿意,模樣好,有本事,還孝順,可惜倩兒就這麽去了,否則看他們的孩子這般出眾,不知該有多歡喜。

思及此處,陛下不免有些傷心。

一眼就看穿他在想什麽的衛旌笙:……

他醞釀了一下表情,再投頭時,臉上已是顯而易見的孺慕,聲音裏都帶著顫:“父皇!兒臣為父皇,為大昌,縱然粉身碎骨亦無所畏懼,何況保家衛國本是兒臣應當做的,無需父皇的賞賜。”

陛下大為感動:“皇兒啊!”

衛旌笙:“……父皇!”

感動歸感動,陛下這思來想去,還是忍不住為了衛旌笙的婚娶之事操心,在他看來麽,自己的兒子,自然是怎麽樣都好,就是太清心寡欲了些,可別真有那一日,出家做了道士。

“旌笙吶。”陛下思忖著措辭,“我兒心中可有心儀的女子,父皇面前,你盡管說就是,不必害臊,父皇自會為你指婚的。”

“多謝父皇。”

“……父皇在你這個歲數,第一個孩子都會抱著父皇的腿要抱了,你,等會,你剛才說什麽?”

衛旌笙拱手道:“兒臣已有愛慕之人,待兒臣得了她父母的許可,還請父皇賜婚。”

“這有何難!”陛下大喜過望,“你是皇子,旁人哪有挑你毛病的道理,你說是哪家千金,父皇下旨就是了,正好還能湊個雙喜臨門。”

“啟稟父皇,正因她是兒臣愛慕之人,兒臣才不願委屈她,想先問過她的意思,再得了她家中親長的允許,才請父皇賜婚,還請父皇見諒。”

陛下大手一揮:“好,父皇答應你!”

我兒真是個重情之人,很有他老子我當年的風範啊!

陛下欣慰地想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沈容:阿嫵你給我過來,你當初是怎麽答應我的!

霍嫵:阿嫵不知道,不關阿嫵的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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